Jon
Jon 並不害怕,他很明白這一點。就算從打盹醒來發現鄰居變成了吃人怪物,然後他現在還開在一條起了莫名大霧的橋上,他也不能算得上害怕。
他緊抓住自己心裡的排檔桿,告誡自己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控制力。他很想用力踩下油門,但他知道不能這麼做,撞壞車子、捲入不必要的意外、受傷、最終失去迅速到達 Dean 身邊的時機,這些都是現況下最不需要發生的事。
當 Jon 以時速 15 公里的速度前進,霧看起來幾乎是靜止的,前方不斷有更多的霧氣朝他飄來,像一群白色的幽靈看完球賽後正散場回家。
橋上的車輛安靜無語,像是在撞毀之前全都約好似地各自歪向道路兩旁,留下中央一條曲折的通道讓 Jon 通過。SUV 只發出一點點低沉的引擎運轉聲,Jon 在心裡默默感謝油電混合與消音技術。他經過一名上半身全埋在某輛翻覆 Hyndai 車身裡的夢遊者,她大約四十多歲,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紗質女性上衣和牛仔褲,兩隻手都不見了,肩膀上只留下兩塊殘缺的血肉,皮膚直裂到頸邊。女人以無與倫比的腰力從車窗中退出來,探起身,一邊嚼一邊看著緩慢開過的 Jon。
SUV 的車窗貼了原廠的強力隔熱紙,Jon 肯定她無法看到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坐在駕駛座的 Jon,分毫不差。
Jon 彎曲閃過一輛直立在路中間的銀色賓士,然後停了下來。
霧突然變薄了。他可以看到那些平時熟悉的景象:左方分隔島另一側是空曠的對向車道,因為沒有護欄的關係,許多失去控制的車輛就直直開進海灣之中,擱淺在長滿綠色短草的沿海灘上,有一輛開得最遠,直到窗戶下緣都泡在水裡;破碎的人們散落在路面;透過薄霧散下的陽光越來越多,天空是帶一點點灰的藍色,雲聚集在遠方,視野之內一片平坦,除了連環追撞的車輛殘骸之外只是尋常的灣區時光。幾輛轎車在二十公尺外的地方意興闌珊地冒著燃燒後的黑煙。
一名年輕男人俯趴在 Jon 車子正前方的路中央,全身劇烈地抖動著。
Jon 摒住呼吸,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他第一反應是想下車去看,照顧人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天性。但這是非常時刻,而他對自己到底面對的是什麼狀況一無所知。他一邊看著後照鏡中的濃霧像有意識似地直往自己來的方向退去,一邊思索著。
男子的抖動已經快要超出痙攣的程度了,他的手腳正以不自然的角度震動、拍打著地面。Jon 忍不住開了車窗,對著地上的男人大喊。
「嘿!你還……」
Jon 沒把話說完,男人便停止了抖動。完全停止。他趴在路面上,像那是一張舒服的床。
氣溫又回復到令人沮喪的高溫,車上的空調拼命地送出冷空氣來,試圖想要平衡車內溫度。Jon 皺著眉頭盯著男人的背影等了大約十秒左右,地上的男人依然一動也不動。
Jon 將窗戶關起,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放開煞車,從男人的屍體上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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