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6日 星期六

楊 桃


  楊桃小姐自認為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大多數時候她是沉默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這畢竟是一個現代社會了,當她工作與不工作的時候都得面對各式各樣的螢幕,彷彿那樣才能與人溝通。

2016年1月15日 星期五

鳳 梨

  他常在每一個動心的時刻想著,如果自己不是自己的話就好了。
  他偶爾還記得某些片刻之下自己心裡的模樣,大部份是在他還是一顆年輕的鳳梨的時候,他和他或他或他並肩站在一起,像兩把等待未來降臨的釣竿。

2016年1月14日 星期四

唱 片

  雞先生走進一間賣舊唱片的店裡。
  音樂這種東西是非常不受時間控制的,大多數的時候它們意在創造一個專屬於自己的時間,雖然在被創造出來之前它們是那麼地現實,必須要有絕對的樂器、演奏的人、記錄的設備,但一旦完成,就能夠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反覆聽過,這點是文字所做不到的。
  雞先生用這樣的分析思考,去掩飾自己在走進店裡之前的緊張感。
  他已經有非常多年沒有逛唱片行了,更別說是這種賣舊唱片的店。這年頭應該也沒有人會使用「唱片」兩個字了吧,所謂音樂的載體這東西總是不斷出現新的名字,它們將人們分類好就像擺在架子上的CD一樣,讓人依著各自熟悉的語詞回到各自的年代裡面去。
  他平常是不會上這種地方的,實在是因為這天下午突然空閒了下來,上了街,卻發現沒有地方可以去,雞先生才決定去看看最近出了什麼新專輯。
  但他卻走進這間沒有賣新唱片的店裡。
  至少他覺得這間店是不會賣新專輯的,店名取了一個看似很有個性的英文名字,感覺新潮,但他可以感受到其中濃濃的舊時代的味道。
  不過仔細想一想覺得,也許店裡是有賣新專輯的也說不定。這種唱片行的老闆總是喜歡將一些特別的、私房的,某種他永遠分不出是臨時起意還是預謀已久的名單放在店員的心裡,只等有心人上前去詢問,然後他們就會從櫃台下拿出某張裝殼平凡但封面設計一看就知道不得了的CD,或者直接告訴你我們想進已經很久了可是現在沒有不好意思。
  雞先生從來不敢上前去問店員任何事。會來這種店的人總是熟門熟路,像他這樣突然闖入的外來客只要一開口就會被辨識出來,然後就永遠也無法再跟這間店的氣氛合而為一。
  舊的音樂,舊的唱片,舊的時間靜靜地被放置在架子上,數量多到讓雞先生忘記今天早餐吃的小米長什麼樣子。
  他一如往常地拿起某張離手邊最近或是封面最吸引他注意的專輯,像要查詢什麼似地盯著看,然後再帶有一些悵然所失地放下。
  那種失落倒不見得是假裝出來的,雞先生看著滿屋子的CD想,總是有無數個世界無數條時間線在他不注意的時候誕生,他永遠也追不上它們。
  而他是偶爾會想起希望能夠活在當下的那種雞。

2016年1月12日 星期二

驢 子

  這天早晨,驢子小姐一邊吃著草莓派一邊想:如果把時間摺起來看,人的一生不過是個不斷吃東西與大便的過程。
  那應該是件非常驚人的事,人一輩子可以拉多少屎呢?驢子小姐想,一邊想像自己的腹部深處有台機器此刻正在運轉,執行著這個問題答案的一個部份。它們是從胃部開始被製造出來的,她下了一個結論。胃之前的事屬於吃,胃之後的事屬於拉。
  最美好的經驗不一定來自早晨,有時是吃過午餐之後,有時則是晚飯以前。有時是因為喝了一杯咖啡,也許是因為卡布奇諾中加的牛奶吧,身體裡不需要的那些東西被順暢地釋放出來,一批接著一批,不禁讓人陶醉在那過程之中。到底身體裡藏了多少這樣的東西呢,它們不是壓力,但或許可以跟壓力被劃分在同一邊,都屬於時不時就應該要解放一下的東西。驢子小姐想,在這件事情上,人就像個無窮無盡的源頭一樣,一切活動的用意就是在讓那些大便可以繼續被大下去,所有美味的食物都為了此一偉大目標而存在,顯得神聖而有意義。
  她翹著腳坐在新買的高腳椅上,因為套裝短裙而裸露出來的小腿在絲襪的修飾下彷彿溫暖的早晨一樣美好。她用叉子將盤子上黏著的鮮奶油刮乾淨,放進嘴裡,喝下最後一口咖啡,站起來,整整衣服,準備去上班。
  她看看自己的腳底,今天蹄子的狀況不錯,然後便跪下來四肢著地,噠噠噠噠地出了門。
  經過庭院的時候,她的鄰居正拿著一把鐮刀在修整樹叢,這麼熱的天氣還是穿著黑色的斗篷啊真是厲害,她在兩人互道早安之後在心裡這麼想。

2016年1月9日 星期六

馬 桶

  和 S 說要練習每天寫五百字,但到底要寫什麼卻什麼都不知道。
  每次都許下這類其實做不太到的豪願,被說成是「還好續航力這麼差,要不然就要有所成就」的那種人。
  許多因為沒有完成而死去的願望像無人看管的死屍那樣被丟棄在記憶裡的某個地方,坦白說沒有多深,時不時想起來,就要把每一層薄薄鋪在心頭上的愧疚感再重新翻新一次。
  拖延是種越練越熟悉的能力,每次練習都更埋怨自己一些。
  S 是個堅強的人,雖然有時想法保守了些,但在他能力所及範圍內的事就會努力去做。認識多年以來,對於我習於誇下的海口必定早就習慣了吧,但我每次脫口而出的時候都確實抱著一種「我真的覺得這樣做會很有趣」的興奮感去想像那些可能的風景的。
  S 令我慚愧。
  世上的 S 何其多,他們擁有那麼有趣的人生故事,用一些不那麼聰明的方式做出許多聰明的事,因為練習而顯得深厚、積極、有耐心。日子是否真正活過總是要過些時間之後才看得出來。
  本來想要說個跟馬桶有關的故事,但覺得那實在是太瞎了,瞎到我只想到「如果我家馬桶變成人的話會是什麼樣子」就停止了。
  最後一次去 Sunshine 那天,Sean 問說「你怎麼都不嗨呀,為什麼不放鬆呢?」,我只笑了笑,但心裡的理由可多著了。最簡單的大概就是我那天還要載兩個人回家,沒辦法很放心地把那些煙抽到身體裡面去,複雜一點的就跟「也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放鬆」有關。
  希望我可以在不知不覺中超過五百字的標準,並且盡量一天也不要中斷。
  就像那些在不知不覺中超過了我的人們一樣。

俄羅斯人

  那天半夜一點載了一個從俄羅斯來的男人。   不高,但身型結實,髮流像梵谷的畫那樣亂成一團,路燈一照似乎還閃出許多種顏色。   留了一臉青苔似的落腮鬍。應該也是梵谷的青苔。   「Куда?」我生硬地問他。   他剛關上車門,轉過頭來,如預期一般地表現出訝異。我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