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 蛛

　　蜘蛛先生用 2 號手拿著一盒火柴，4 號手拿著一小罐汽油，慢慢走向頂樓。他不想將 1 和 3 號手拿著它們，彷彿他正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他心裡其實從沒這麼緊張過。

　　淡紅色的汽油被裝在一個 480ml 的礦泉水瓶裡，瓶身摸起來有點溫溫、軟軟的，他有點擔心在事情結束之前瓶子會先融化掉。空瓶是他在路上隨手撿的，應該才剛被丟掉沒多久，看起來還很新，沒有任何刮痕，蜘蛛先生將裡面剩下的一些水喝掉，還算解渴。當他將瓶子遞給加油站工讀生的時候，那個梳著刺蝟頭的青少年沒問任何他已經預備好要回答的問題。

　　「95 嗎？」刺蝟頭說。

　　蜘蛛先生點點頭。95 就 95 吧，雖然他本來想要買 98，但想一想，這個社會恐怕已經沒有什麼是真的對大自然無害的了。

　　「至少比 92 好。」他喃喃自語地說，看著刺蝟頭工讀生將瓶蓋轉開，想辦法要插入明顯過粗的油槍口，最後妥協在一種盡量不會流太多出來但很明顯不曉得是要騙誰的姿勢上。

　　「油表從零開始。」工讀生說。他輕輕按下巨大的油槍板機，將汽油注入寶特瓶中，出乎意料地沒有沒有撒出來任何一滴，彷彿是個老手。

　　蜘蛛先生突然有種被汙辱的感覺。「為什麼到了這把年紀了才第一次這樣買汽油呢？」他聽到有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這樣說。

　　他忍住將閉嘴兩個字說出口的衝動，一臉痛苦地看著工讀生。工讀生年輕得猜不出歲數，手中的高難度任務並未阻礙他此時抬起頭來也看向蜘蛛先生的能力。

　　他們兩個就這樣對看著，一高一低，一個四肢一個八肢，一個無畏一個脆弱。刺蝟頭直盯著蜘蛛先生看，沒有多也沒有少，沒有近也沒有遠，他沒打算離開他，也沒有向他要求什麼。

　　在寶特瓶被裝滿之前，蜘蛛先生覺得自己彷彿就要被治癒了。

　　如果我能再年輕一次......

　　蜘蛛先生接過工讀生遞來的瓶子，掏出零錢給他，等了一會發票，然後就離開了。

　　他拎著火柴與寶特瓶慢慢走至頂樓，用 3 號手將 2 號手中的瓶蓋打開，把汽油淋到自己身上。他一邊用 7 號手將身上的汽油抹勻，一邊用 5 號手從 1 號手拉出的火柴盒抽屜中拿起一根火柴，點燃。

　　他鬆開手指，火柴便掉到地上的汽油圈裡，點燃了自己。他感覺 6 號手跟 8 號手顫抖著將自己的身體放到地上。

　　蜘蛛先生沒有腳，但也沒有人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