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steland 8

　Patrick

　　重整後的 66 號公路在鎮的東北方和主要道路分開，橫切過鎮的北端，直穿到另一頭才又再匯入州際公路上。就像這個國家中大部份的小鎮一樣，66 號公路替 Williams 帶來了觀光人潮，無論是剛好路過、閒得要死，或是想在進入大峽谷之前最後休息一下的，都停在了這裡。

　　然後現在全部都變成了殭屍。

　　南第五街和大峽谷大道（當然，他們將這條路取了這個名字）的交叉口擠滿了夢遊者，一週前興致勃勃地來到此地的倒霉觀光客和本地人混在一起，全都兩眼灰白，身上掛滿模糊血肉。他們彼此之間只隔著大約不到十步的距離，搖搖晃晃地布滿了整個十字路口。他們一邊盲目地走著，撞到彼此時就停下來打一架，看誰贏就把對方吃掉，然後再用他們運作緩慢的腦袋，試圖理解那個突然轟隆轟隆衝到他們前面的大東西是什麼。顯然變成那種東西會讓你喪失所有關於車輛的知識。

　　Williams 的鎮中心還在右手邊幾百公尺之外，但 Patrick 已經無法分心去想到底那會是怎麼樣的場景了。當初柯林頓說要整頓這條公路時他應該在抗議的，應該讓它在遙遠的芝加哥那頭就毀滅掉，最好連州際公路都一起北移 40 公里，讓所有想進入 Williams 的人只能看著一片黃沙滾滾，不得其門而入。

　　Patrick 緊握著方向盤，整個人快要攤在上面，但腎上腺素讓他全身緊繃，連腳的疼痛都似乎減輕了一些。他一邊感覺右腳上傳來油門踏板的震動，一便察覺到他的皮卡是四周唯一發出規律噪音的物體。在這滿布吃人怪物的鎮上經過幾天的獨居生活之後，他學到的其中一件事是，受到注目不是件好事。

　　他看看後面，南第五街上那群尾隨他的排氣管而來的傢伙已經不遠了，相較起來，眼前的這一群似乎還沒來得及對任何事實做出反應。但應該也快了。

　　Patrick 牙一咬，踩下油門，方向盤向左彎去。

　　皮卡瞬間往前狂飆，街上的夢遊者們紛紛朝他看來。Patrick 撞倒了幾名擋在皮卡前方的夢遊者，一名穿著橘色背心的高個男子倒在他的引擎蓋上，不知道是哪裡卡住了，一直甩不掉。他的雙手無力地在空中揮舞著，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剛吃了什麼很嗨的藥，藥效正在發作。 越往前開，街上的人越少。

　　Patrick 用力壓著油門，雖然腳踝痛得要死，他還是不敢停下來。油錶指針仍然一動也不動。他以八十公里的時速經過了一家 Safeway，然後是加油站一號二號三號，它們全都手牽手地開在彼此隔壁，彷彿是畢業之後就不曾離開小鎮的高中同學。橘色背心的男子在經過南第九街的時候終於滾下引擎蓋，被左前輪攆過去。皮卡升高又下降。快要離開鎮上之前，Patrick 看到路面上方架了一個大大的紅色招牌寫著「此處逆向」，但因為街上一輛車也沒有，所以他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

　　Patrick 開出鎮外，地勢稍微高了一些些，道路兩旁都是高大的杉樹。氣溫已經沒有那麼熱了，但也有可能是因為 Patrick 還在驚嚇當中。他可以感覺到汗滴滑落頸肩，涼涼的。沒過多久，他彎進了路旁一間殼牌加油站。

　　他離鎮大約只有兩公里遠，但這是不得不的決定，這是他遇到的第四家，也是進入州際公路前的最後一家加油站了。66 號道路在不遠的前方像河道那樣向右彎去，就要和州際公路匯合。Patrick 只知道上了州際之後向東就會到達 Flagstaff，向北就會到達大峽谷。Flagstaff 是這附近的大城，只要半個小時車程就到了，也是他參加比賽的前一天最後落腳的地方，他租的車還有大部份的行李都還放在那裡，相機、護具、錢。

　　他本來的計劃是到了 Flagstaff 之後換車，他認為租來的車子狀況至少應該會比路上偷的好多了，但經過剛才一陣驚慌，他開始認為似乎換了車大概也無既於事。而且 Flagstaff 的人要比 Williams 再多上幾萬倍，他不確定自己準備好面對那種狀況了。他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應該要面對什麼。

　　Patrick 在加油站裡繞了兩圈，確定沒人了才停車。一號幫浦旁有一輛黑色的 TOYOTA 休旅車，車的主人是個穿著黑色T恤、留著白色大鬍子的胖男人，他倒在車子旁邊，手裡還拿著油槍，一副隨時都會引燃的危險樣子。Patrick 看著那輛 TOYOTA，默默在心裡想著換車的可能。

　　但是太奇怪了，那男人身上一點外傷也沒有，完全不像他這個早上所遇到的所有屍塊。

　　Patrick 拿著球棒下車，警戒地看著四周，陽光無情地打在加油站外的道路上，照得他有點睜不開眼睛。空氣裡瀰漫著高溫之下加油站應該有的那種汽油味。

　　他從玻璃門望進商店裡，日光燈已經不亮了，相對外面的陽光普照顯得有些陰沉。店員死在櫃台上。Patrick 用力將自動門扳開。臭氣迎面而來。他罵了一聲髒話，拉起上衣遮住鼻子，衝進店裡，搶了兩大桶瓶裝水出來。

　　他把水放在玻璃門旁，又再回去。這次他進到倉庫裡搬了一整箱的小瓶礦泉水。

　　店員身上都是蛆，臉上也是。Patrick 盡量不往他那邊看。

　　他回到車子邊，把水都扔上皮卡，看到那輛TOYATA時他又想起它的油耗量。他喜歡記那些數字，沒什麼實際原因，只是那讓他覺得有種很跟得上科技的感覺。Jon 每次看到 Patrick 在翻汽車雜誌時都會露出一種無法理解的表情，Jon 覺得車就是車，好開就好了，想省油就要在買車的時候多花一筆錢，到頭來都是一樣的。當初要不是 Patrick 反對，Jon 還想……

　　噢 shit。噢，shit……Jon……Jon……

　　想到 Jon，還有那黑小鬼，Patrick 發現自己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