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7日 星期日

青金石


  青金石先生工作不能說不認真,只是有時也不免俗地對生活感到困惑。

  他住在一條以白色鵝卵鋪成的長巷子裡,巷子上方的天空隨時都那麼晴朗湛藍,想要雲的時候雲就會來。這些當然都跟青金石先生沒有關係,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他對於自己身處這樣優渥環境的來龍去脈並不能說非常瞭解。

  為什麼我不是其他東西呢?他有時會這樣想。為什麼我不是鑽石,或者黑耀石,或者,為什麼我不是宇治金時呢?

  完全是上等青金石的憂慮。

  每天早上吃完早餐,他會拿一條乾淨的布,坐下來仔細擦拭自己身上的斑紋。他最近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褪色了,朋友們聽了之後都只是笑了笑,當他是傻瓜。他繼續擦拭它們,朋友們仍每日到訪。

  青金石先生的工作不能說不難,或者應該說,這是社會對於青金石們的基本要求。他必須隨時維持自己的富有以及美麗,並阻止任何出現在他腦中關於「如果不這樣的話會怎麼樣」的念頭。青金石先生每日將那些念頭放進專用垃圾袋裡,丟棄在巷子外的子母車中。他打開子母車時都會聞到一股死去的前日念頭所散發出的非常迷人的臭味。

  他會沿路清掃鵝卵石地,倒退地走回家裡,雖然他並沒被要求這樣做。

  但即使生活如此美好,他還是想過自己的死亡。他知道那將會是他一生中最後的重要時刻。青金石先生和罌粟花小姐曾經有過一個約定,要為彼此的後事負責。如果青金石先生先走,那罌粟花小姐就要把他磨成粉,如果相反,那青金石先生就要將罌粟花小姐,無論她剩下多少,慢慢地,榨成一小瓶乾淨的油。

  青金石先生已經擁有那個小瓶子很長一段時間了,雖然整間屋子都一樣乾燥,但他還是將它放在一個他認為最乾燥舒適的地方。

  他偶爾會想起它,在心底細細琢磨瓶中那淡琥珀顏色的液體。他也會想起罌粟花小姐的笑容,但很難看得清楚。他知道自己終將會融解在那笑容所提煉出的油中,那是他最後的歸所,他們將一起成為一罐最高貴的顏料。

  雖然宇治金時聽起來也不錯,不過太難達成了,無論如何,他多少有件值得自己期待的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俄羅斯人

  那天半夜一點載了一個從俄羅斯來的男人。   不高,但身型結實,髮流像梵谷的畫那樣亂成一團,路燈一照似乎還閃出許多種顏色。   留了一臉青苔似的落腮鬍。應該也是梵谷的青苔。   「Куда?」我生硬地問他。   他剛關上車門,轉過頭來,如預期一般地表現出訝異。我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