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 蝠

　　蝙蝠女士拉緊大衣，站在騎樓底下避雨。

　　她手裡提著一個花了好些錢跟精力才買到的皮製公事包。那基本上還是個公事包，低調、輕薄，自信足以擁有任何秘密，但看起來就是適合女蝙蝠的樣子，而不是其他任何誰。她將它往身後靠了靠，不想讓雨滴在上面。

　　這雨不知道還要下多久。她感覺鼻子裡都是水，彈回來的超音波變成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訊號不如不要聽。但她又關不掉。

　　寂寞時總是會想發出一些求救訊號。

　　她的小牛皮鞋濕了。她在腦中想像天氣晴朗的樣子，她好想在一片大草原上用牛角摩蹭樹皮，掘幾次蹄，將土翻起來，然後全部抹在自己乾燥而柔軟的牛背上。乾的時候想著濕，濕的時候想著乾，她覺得自己似乎該要休假了。她的生活一團糟，有種欲振乏力的挫敗感。那天她決定要動翅膀手術，最後被隨診的護士小姐勸退。醫生倒是沒說話。雖然護士自己是隻鴕鳥，實在沒資格這樣講，但她眼中透露出的那種不捨，還是讓蝙蝠女士軟下心來。

　　沒有關係，妳已經很好了，她的眼睛彷彿在這麼說。

　　那為什麼我還是這麼寂寞呢？

　　雨一點都沒有要停的樣子。它們在柏油路上下著，敲在行道樹和路牌上，人行道旁一整排的機車認命地停在那裡淋雨，撞擊在建築物表面的雨滴則順著地心引力往下滑，最後在蝙蝠女士站的地方前面形成一片瀑布。一個男人從大樓門口走出來，緩慢走到蝙蝠女士旁，一邊看著雨勢一邊點菸。

　　男人有著舒服的長相，通常她會因此而感到心情愉快，但今天的她只一陣感傷。

　　他們對看一眼，彼此點了點頭。男人的眼神像一張結實的床。

　　她迷惑了一下。但還是決定抖抖大衣，把公事包緊抱在胸前，張開翅膀舉在頭上，就這樣走出去。用自己的皮去保護公事包的皮，真是非常現代的困擾。

　　她把抽菸的男人拋在腦後，鼻子裡還聞得到他一整天工作下來已經和體味混合在一起的古龍水味。

　　蝙蝠女士將翅膀撐到最大，盡量不讓自己淋到雨。她一邊走，一邊想，今天應該去哪一間收容所吃飯，是要去「金色天使羽翼保護聯盟」還是「腳踏實地野土主婦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