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彈槍先生住在一座荒原上。
退休之後他便在家寫書,用他在光南買的便宜筆芯於不知道已經藏在家中多久的過期年曆本上寫下「一座與一片之差別在於前者會使被指涉物的擁有人(無論正式與否)感到更有獨特性」一類的廢話。他顯少描寫自己作為一把年輕散彈槍的日子,時間與油都待他良好,敘述回憶是多餘的事。世上唯一重要的是速度以及事物最終的結果。
他的進度很慢,每寫下一句話便要重覆閱讀許久。真理如金沙一般稀少,且難以淘選。昔日的槍聲還在他的炮管裡迴響著,但散彈槍先生擁有戰場磨練出的智慧,懂得分辨自己是不是真的受傷了。
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他所居住的荒原上有樹,有荒,有一池以最低限度活著的池塘。散彈槍先生搬來之後便將身上所有剩下的彈殼都丟進池塘中,希望自己不需要再用到它。他年輕時有過一些稱號,標誌那些在這世上只有他才做得到的事。現在的他則荒唐地活著,作為一把滑順而安靜的散彈槍,只要寫他想寫的,不用顧慮太多;他的書窒礙難讀,充滿許多只有他,與同輩的散彈槍才明白的隱喻。
他將不會活著看到書籍出版,但他的軀體會。發表會上他們將他的槍身請出荒原,放置在會場的最前方,那是一把仍然運作順暢的散彈槍,彈盤發亮,像新的一樣。
但他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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