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rick
駕駛座旁的車窗已經破了,遮了一塊塑膠布,Patrick 把它扯下來,一股臭氣從車子裡湧出。他摀著鼻子打開車門,把裡頭的垃圾都掃到地上,再吃力地把背包扔進去。
他站在車門旁想了一會,考慮自己是不是該要再帶些其他東西。最後還是算了,先離開鎮上再說。世界亂成這樣,不相信真的需要什麼的時候會找不到。
他一邊對自己的想法竟適應如此良好感到訝異,一邊爬進車子裡,關上門,調整所有的後照鏡,然後把鑰匙插入鎖孔。他定格在那個姿勢。注意到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這大熱天裡奇異的安靜。從星期五開始就是這樣了,除了風聲之外什麼都聽不到,鳥叫什麼的都沒有,彷彿有人心血來潮搭建了整條街,又突然失去了興致,於是決定把它遺棄在這裡慢慢烤乾。
他轉動鑰匙,啟動電源,儀表板上的指針開始亂竄,唯獨油錶無動於衷。Fuck。多佛啊多佛,你已經為我做了這麼多……
Patrick 感覺自己開始冒汗了,雖然很快就又乾掉,但已經破壞了剛洗好澡後的那股舒適感。他扭動鑰匙,車子發出震天大響。他離南第五街的交叉口只有幾十公尺而已,一棟灰藍色的民房就立在路旁,擋住了他對路口的視線。他的眼睛死盯著後照鏡中人行道的轉角,深怕有什麼東西會從那彎進來,兩秒後才發覺真正的危機其實來自前方。
西漢考克大道是條窄小的巷子,路上的柏油已經裂成一幅最天然的拼圖。一名穿著雞蛋花色碎花洋裝的良家婦女從另外一頭路口的右邊猛地暴衝出來,以一種非常不正常的姿勢朝著 Patrick 的車子奔跑。然後彷彿是某種巨大又邪惡的昆蟲在產卵那樣,隨後又有一個禿頭的中年男子跟在那個良家婦女後面跑出來。接著是路口的左邊出現另一位穿著粉綠色熱褲和米白上衣,有著巨大上圍的女人,她的右胸已經完全塌陷了,黑褐色的血跡一直流到大腿上。另外兩個人也不惶多讓,雙手和嘴上滿是黑血,彷彿才剛結束一場大胃王比塞就又馬上來跑馬拉松。
Patrick 狂罵髒話,離合器踩到底,向後方急退。他一手控制方向盤,一手攀著椅背,整個人看著後面的路在開車,從來沒想過自己技術可以這麼好。他一出路口就掉頭往南第五街狂踩油門,但那三人小隊的速度超乎預期地快,他才開過兩個巷口,他們就又出現在他的後視鏡中了。
大概整個 Williams 都聽得到 Patrick 引擎加速的聲音。Patrick 眼睛瞄向後方仍不放棄的那三個人,他們還在以那不可思議的速度跑著,而且感覺似乎變大……
……群了。
Patrick 不自覺放慢了速度想看清楚他們的身影,然後訝異地發現自己並沒有看錯。多了兩個新的人跟在他們後面。喔,三個。又有個年輕人從左後方的街口衝出來,他比較其他人乾淨,也比其他人激動,他一臉咆哮,前進速度之快,幾乎就要四肢並用了。
Patrick 這時才發現他們布滿了整個街區。零零散散的,有的就在房子的周圍遊蕩,有的伏在地上,整顆頭正埋在一團看不出是什麼但很顯然有穿衣服的東西裡大嚼特嚼。他們看起來像一整群集體夢遊的人,差別是真正夢遊的人不會像突然聽到什麼似地抬起頭,然後猛然向他這邊衝過來。
多佛的皮卡雖然邋遢了點,但還算保養得宜,風不斷從沒有玻璃的窗戶灌進來,打在 Patrick 的臉上。他聞得到烤融了的柏油、樟樹、高溫之下車殼和塑膠的味道,還有混在其中一絲絲的腥味。幾戶人家提早把垃圾桶推到路邊的草皮上,現在已經東倒西歪了,裡面的東西全被翻出來,散落一地。路的盡頭因為地勢比較高的關係,看起來像是一座小山。Patrick 踩下油門,往小山的方向奔去,沿路撞倒幾個從夢遊中醒來的人。一個女孩被撞歪到車子的一側,抓著門把不放,差點就要把門打開。Patrick 嚇得大叫,伸手用力搶回車門,碰地關上。女孩被關門的力道震開,跌落路面,摔斷了脖子。路旁一位滿頭白髮的阿嬷因為重心不穩而和另一個同樣想往 Patrick 跑來的年輕女子撞在一起,穿著慢跑背心和熱褲的女子憤怒地重擊了阿嬷的背部,往她的臉頰一口咬下。
Patrick 按下門鎖,加速前進,一路開到底,憑著印象轉上大街。
然後他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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