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
Jon 剛把車子倒到車道上就撞到人了。
他維持了原本的姿勢大約十秒鐘,就是呆愣在那兒,側轉過頭,右手扶著副駕駛座椅背,看著空無一人的後車窗裡人行道、前院草皮、矮樹叢彷彿沉積的地層一般由近而遠依序堆疊著,最頂頭是看起來就熱到發燙的柏油路面以及路旁兩株白橡散落其上的陰影。他瞪著眼睛等了一會兒,想看看不管他撞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會不會再爬起來。
六月底的 Palo Alto 已經熱起來好一陣子了,而且誰都知道這溫度還會繼續熱上去。市政府在這個街區的每條人行道上都種滿了樹,似乎是很久以前就決定好的事,不過這絲毫阻止不了 Jon 額頭上正冒出來的汗滴。他一手抓著方向盤,死命地盯著後車窗,準備隨時放開煞車。
但沒有任何東西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車子裡積滿了 Jon 因為緊張而不斷升高的體溫所散發出來的熱氣,他滿頭大汗,感覺後頸過長的頭髮全黏在皮膚上。是不是該剪了,Patrick 最近提醒了他兩次。一次是在 Patrick 搭飛機去亞利桑那的前一天晚上,他倆像是要把接下來見不到面的份(其實也才一個禮拜)都預先補齊似的做了整晚的愛。最後一次射精前,Jon 把頭埋在 Patrick 胸口像受傷的小狗那樣嗚咽著,Patrick 緊抱著他,手掌有意無意地滑過他頸後那些汗溼的頭髮,一邊笑,一邊接受他的吻。另一次是在隔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Patrick 不時伸手捲他的頭髮玩。他不需要特別說什麼,意思多多少少都有傳達到。昨天送 Dean 去學校的時候,連 Dean 都在問:「老兄你頭髮是不是該剪了。」
也許吧。但你還沒資格叫我老兄,兒子。
最近 Jon 想改變些什麼,不是什麼天大的決定,就只是留點頭髮、換個口頭禪、試試改穿三角褲什麼的,稍稍調整一點點形象。他覺得似乎該是時候這麼做了。
但他現在只想罵他媽的髒話。去他的頭髮。去他的緊急新聞。電視裡的灣區亂成一團,但他家門前的街道上卻連一點聲響沒有,Patrick 和 Dean 都不在他身邊……
Jon 猛地拉起手煞車,抓過副駕駛座上的長鐵棍,打開車門,像預備打擊姿勢那樣蹲低了腳,緊貼在車邊。他瞪著後輪旁伸出的那雙不知是誰的腳,一步一步往車後走去。
他感覺自己再不停下來喘氣就要窒息了。但他不能停。在找到他們兩個之前絕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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