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佳：光

　　初春的夜晚仍有些陰寒，流將隨身的外衣罩在矔身上，四周是寂靜的黑暗，但只要仔細分辨，樹林深處有許多生物活動的聲音，甚至能隱約聽到遠方的海潮聲。

　　矔在他身邊蜷曲著身子發出均勻的鼻息。

　　數日前雄之請他照顧矔，他答應了。為報答在這村子裡停留時期的食宿之恩，他帶著矔四處遊玩，將村子的紛擾拋在腦後。雄之嫁出去的女兒仍然下落不明，而老人的身體逐漸衰弱已是無可逆轉的結果。 但矔似乎很開心多了一個大人能陪伴他玩，無時無刻黏著他，問他旅途上的見聞，問他許許多多的事。

　　比如說矔問他，「光」是什麼？

　　矔的眼睛是他的異能，但他僅具備看見，不是理解的能力。而要理解必須經過反覆的學習和經驗，流根據自己旅行的經歷教導他，希望他學習到的不會是偏狹的真實。

　　「在東邊一個島上，那裡的人認為，光是醚。是一種化學物質，是構成所有生物的重要元素之一，換句話說每種生物身上都有。但在每一種物種上，只有某一些特別的，幾萬分之一或是幾億分之一誕生機率出生的孩子，他們身上的醚的比例和一般的生物不同。他們身上的不正常比例的醚造就他們的殘障或異能，也就是你所能看見的，身體內閃閃發光的那個部分。他們是個認真研究的民族，花了數百年的時間鑽研醚的研究。

　　研究這些東西的人們想著如果異能比例高的人不斷交配是不是能生出異能比例更高的孩子，所以一直進行著這類的研究，他們想創造出不是人類的東西，並等著那個東西毀滅自己。」

　　矔張著嘴看著他，他忍不住摸摸孩子的頭。

　　「北邊的大陸上有一些人認為，光是奇蹟，由神恩賜，是一種必須公平分配的力量。但所謂的公平、分配、神聖這些規則尺度都是由他們訂定，某些被他們認為是異端、惡魔之力的，他們就組織起來加以討伐。他們不斷的祈禱『奇蹟』出現，終其一生都在不斷的期待度過。

　　西邊的狹谷洞穴內有一群人，他們則認為光是藥。那裡的人都生了一種病，他們一出生全身漆黑無比，甚至眼睛也是全黑的，他們以光為食，終其一生都在蛻換自己的皮膚，一些智者到死去的時候，因為身體內充滿了光芒，看起來像是金黃色的。」

　　流看向懷裡的矔，而矔已經睡著了。

　　曙光出現時，一隻鷹從遠方的山壁筆直滑過流的眼前，牠飛得十分緩慢，彷若靜止，流感覺到一份涼意從遠方緩緩滲入他的毛孔內，在那一刻，他在鷹的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流搖了搖孩子，喚醒矔，告訴他太陽要出來了。

　　回到村子後流去見了雄之，告訴他自己必須離開。

　　「矔說你告訴他真名。」雄之說。「所以，是他嗎？」

　　「我不是萬能，無法預測未來，只是活得比你們都久，比你們多一些經驗。」流說。「我想你也知道，你的女兒不會回來了。就算回來的話也無法繼承雄之。」

　　流直視著老人的目光，「所以能繼承雄之的人也只有矔了吧。因為直眼是成為這個村子雄之的必然條件。而妳女兒沒有這個能力吧，若有你是不會讓她離開這個村子的。你的兒子死亡是個意外，矔還太小，但其他人能夠輔佐他。」

　　「你不能再待久一點和他作伴嗎？」

　　「我再繼續待在這裡會給村子附近所有生物都帶來不好的影響。」流看著老人皺著的臉笑了笑，「矔可以的，相信他。唯獨不能送你走，我很遺憾，眇。」

　　將死的老人握了握他的手。

　　矔站在屋外，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流蹲下身子，不捨地摸了摸他的臉。

　　「我們會再見嗎？」矔問。

　　「我不是把真名告訴你了嗎？等你老的時候，我會來取。」流說。

　　他捏了捏矔的鼻子，將那顆紅通通的臉刻印在眼底。

　　「再見。」